七步场豆腐的黄金时代

好水造就好豆腐

从春融街地铁站打车不到10分钟就能到达七步场村委会,村里的小道羊肠般蜿蜒,一条水泥镶嵌的沟渠从每户人家的屋角穿过,沟渠内的水看起来很清。在村委会委员晋凤林的帮助下,我们直奔豆腐工艺传承人李勇的豆腐作坊。作坊是李勇家的老房子,一栋两层土坯房,红土墙面有些斑驳,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走进约80厘米宽的红色木门,就看到正在舀沸水的李勇,屋内的一口大灶上还煮着豆浆,数个大陶缸里,有的装着豆浆,有的装着豆渣,陶缸之上是木架子,架子上绷着纱布,房间显得有些拥挤,留出的通道一次只够一人通过。李勇和李明芝配合着流水作业,在这个屋子里完成豆腐的整个制作过程,一切井然有序。上午10点,李明芝已经从龙街卖完豆腐返家了。

刚进门,李明芝就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豆浆,招呼我们:“喝豆浆,趁热,平时在别处喝不到我家的豆浆。”豆浆呈淡淡的米黄色,一口下去,喝不到一点豆渣,但豆香味浓郁极了,十分香醇。李明芝每天都喝豆浆,她的好皮肤也许就是这样养成的,如果她不说自己有49岁,我们根本看不出来。豆浆放置几分钟后,表面结起了一层膜,那就是豆腐皮,李明芝小心翼翼地拉起这层豆腐皮递到我手中,“拿着,给你们一个吃一张,这时候吃很香,干掉就不好吃了。”第一次吃到这么新鲜的豆腐皮,大家有些喜不自胜。豆腐皮一面是黄豆色,另一面颜色更淡,一咬就断,鲜嫩可口。不是所有豆浆都能形成这么好的豆腐皮。

七步场的鲜豆腐醇香、嫩度适中,臭豆腐可口、炸出来外焦里嫩。我们询问李明芝,为什么七步场的豆腐这么好,她笑了笑,自豪地说道:“因为我们这里的水好。”

上世纪90年代以前,源自洛龙湖公园的龙潭水顺着小水沟蜿蜒流到七步场村,七步场人称这样的水为“自来水”,“做豆腐的地方多,就我们村的好吃,就是因为水源。这个‘自来水’做出来的豆腐拎起来都不会烂。”除了龙潭,村里的十几口老井同样为豆腐的美味贡献着力量。当沟水不适合做豆腐以后,村民把做豆腐的沟水换成井水,“刚开始味道不好,后来通过更换配方发现井水照样可以做得好。”过去,村民在后院都会打口水井,浅的挖五、六米就有水了。晋凤林告诉我们:“即便是少雨的冬天,村子里的几口老井也从未断过水。冬天井水少,大家排队打水,前一个人打完后,井水仿佛见底了,但是只要过几分钟,水又会慢慢涨回来。”如今,村里剩下四口老井,人们用水泵将井水抽出来用。在村头,我们看到一口古井,井边曾经的土路现在已经变成水泥地面,但光滑水亮的井口石壁上还留存着数十年来绳子摩擦形成的凹痕。

无声的名牌

晋凤林告诉我们,李勇做豆腐的地方被称作豆腐房,在七步场,每家都有两间豆腐房,都有齐全的做豆腐的工具。上世纪80年代到2000年,七步场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做豆腐、卖豆腐。“那时候我们的农田里只种稻谷,插完秧闲下来就做豆腐。”在那段七步场豆腐的最黄金时间里,整个昆明城区每条街、每个农贸市场都能见到七步场豆腐,“不仅是城区,那时候的大普吉、马街算是比较远的地方,也有村民推豆腐去卖。”晋宁、宜良、玉溪都有七步场豆腐的踪影。“别处的豆腐都要等我们的卖完才卖得动。”晋凤林说道。七步场的姑娘嫁出去做媳妇,把七步场豆腐的手艺带了出去,“她们做的豆腐好,打的也是七步场的牌子,生意很好。”那时候出去卖豆腐的七步场人都会带着一块“七步场豆腐”的木牌,晋凤林的字写得比较好,“牌子都是我帮忙做的。”

2000年以后,种植蔬菜能给七步场村民带来更多收入。“做豆腐太辛苦,一天到晚都在忙,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放弃做豆腐,改种蔬菜,豆腐产业慢慢衰落了。”晋凤林眉头皱起、语气低沉,神色颇为惋惜,因为李勇的豆腐客源最好,舍不得停下来,也就一直做着,直到今天。

用老办法做豆腐

现在,村里做豆腐的人家少了,有几家豆腐作坊借助现代机械把工艺变得更快速。李勇的豆腐做法却始终没变,仍然沿用传承自他祖辈的老办法,我们问他,这样很费工,为什么还坚持。他的心态很平和,语速缓慢而郑重:“质量比数量重要。这时费力一点,卖的时候就省力一点。”

做豆腐的第一步,是泡豆子,浸泡5~6个小时最佳。豆子最好选用呈贡本地产的老品种黄豆,老品种黄豆个头小,豆腐产量低,但味香,“本地黄豆的种植周期长,产量不高,这些年种的人就少了。本地黄豆供不应求,好的一公斤能卖到8元钱。”李明芝再次叮嘱:“黄豆一定要选好的,尤其不能有发霉的。”接着是用石磨把黄豆磨细,磨细后的黄豆浆子非常浓。

下面一步是“烫”。用热水烫黄豆浆子,烫后用纱布过滤,将浆汁和渣滓分离。说着话,李明芝的手也没闲着,继续有节奏地摇晃木架子,让纱布里的浆汁漏入陶缸,把渣滓隔离在纱布内。屋内只有“咯吱咯吱”的木架摇动的声音。第一遍隔离出的渣滓需要再次倒入瓦盆中,继续“烫”,再次分离,“一共烫两次,过滤三次才成豆浆,这时候的渣滓就可以倒掉了。”李勇说道。“烫”这步最重要的是控制好水温,70度左右最佳;柴火烧水烫出来的豆浆更好,“现在很多豆腐作坊是用蒸汽”。方寸大小的地方,李勇和李明芝将这些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合作无间。

做好的豆浆被装入瘦高的陶器中,李明芝把豆浆表面的沫子去掉,接下来是点豆花,这是整个做豆腐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最难的是控制石膏的数量,还有掌控豆浆的温度。”李勇把石膏拿来,忖着分量放入豆浆中,“我天天做豆腐,对石膏的分量有些把握。”我们蹲在周边,等待着豆浆的变化,李勇则拿起瓢舀着豆浆,调节豆浆温度。“温度合适才做得出好豆腐。”不过几分钟,豆浆凝固成了豆花。豆花经压制便成了豆腐。做豆腐的过程多与水打交道,李勇和李明芝的手很白、洁净,但手上的褶皱也比同龄人要多。

整个工序完成后,豆腐房外的几口大缸装满了豆渣,和现代化、机械化的做豆腐方式相比,传统工艺出来的豆渣量明显要大得多,“机器做出来的豆渣很少,渣混在豆浆里面,豆浆不够细腻,所以不好吃。”晋凤林说。

传统工艺费时,所以李勇家的豆腐产量不高,通常,李勇和妻子一天要用50公斤黄豆,这些黄豆能磨出100多斤豆腐,供不应求。便是这100多斤豆腐,也需要李勇和李明芝每天清晨五点就起床忙活才做得出来。冬季,吃豆腐的人更多,李勇就加班加点多做些,“晚上12点才可以睡,最忙的时候早上三、四点就起来做豆腐了。”

李勇家从老祖辈开始做豆腐,传承到李勇的儿子李志刚已是四代人。李明芝14岁开始就能独立做豆腐了,“小时候就跟着我妈妈学做豆腐。”

超级嫩的臭豆腐

隔壁房间里,成排的木质架子上整齐地码着臭豆腐,臭豆腐已经晾了5天,表面有些细细的白色绒毛,再过一天这些臭豆腐便可以食用了。七步场的臭豆腐名气还要更大些,臭豆腐十分细腻、有粘性,蒸炸都别有一番风味。传说臭豆腐是七步场人清朝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豆腐做了以后卖不完,摆几天发现更好吃,从此就开始做毛豆腐。”晋凤林介绍。

时间接近中午饭点,李明芝准备蒸几块臭豆腐做菜,她在大碗里把数块臭豆腐放好,加上盐、辣椒,最后再加点油,开始蒸。臭豆腐进蒸笼之前是块状的,10分钟左右蒸熟后,却成了不规则状,“应该是豆腐蒸熟过程中,臭豆腐的表皮被热汽化开,里面的浆汁混到一起所以变形的。”蒸臭豆腐味道微辣,特别嫩。

油炸臭豆腐外皮焦脆,里面却十分嫩,入口不用怎么咀嚼就化了。这是用臭豆腐裹上蛋清油炸而成的,整道菜除了盐,没有什么调料,原汁原味。一品豆腐是油炸臭豆腐的升级版,以嫩为特色,臭豆腐炸后,加调料再炒一次,勾芡汤汁浇上去即可。

最近天气冷,李志刚又在餐厅推出了豆腐火锅。我们点了鸳鸯锅,李志刚强烈推荐我们把臭豆腐煮进去。臭豆腐是先炸过一次的,等锅底沸腾,把臭豆腐倒入,看着臭豆腐表皮疏松的气孔被汤汁灌满,我迫不及待地捞起来尝了尝,是嫩滑的口感,没有想象中的臭味。表皮由之前的“酥”变成了“韧”,很有嚼劲,臭豆腐里面的部分太嫩,浆汁似乎还能流淌。一口下去,臭豆腐特有的香气和烫口的浆汁瞬间包裹了整个口腔。

看着大家满足的表情,李志刚有些炫耀地说:“臭豆腐我从小吃到大,都吃怕了。我们的臭豆腐就是很嫩,有一种做法是把臭豆腐的皮撕了,把里面的部分和鸡蛋一起搅拌,蒸出来。吃起来有豆腐香和鸡蛋香,太好吃了。”

各种豆腐的做法

先前吃过的豆腐皮经过加工后也别有滋味,李志刚把刚捞出来的豆腐皮裹上鸡蛋炸出来,香气四溢,豆腐皮还保有水分,口感极佳。

七步场人更常吃的是炸干豆腐皮。刚捞出来的豆腐皮放在室内阴干,四、五个小时就成了干豆腐皮,李志刚叮嘱,“不能暴晒。”炸干豆腐皮又脆又酥,味道微甜,有股浓郁的豆香。炸干豆腐皮讲究油温,油温不能太高,“油温一高就糊了,油温太低又炸不出酥脆的口感。”油炸的时间也不能太长。七步场村人好客,家里请客吃饭时,最少不了的一道菜就是炸干豆腐皮,晋凤林自己一人能把几十张席面的豆腐皮炸好,“先把油烧沸,抬下火,把晒干的豆腐皮一张张放进去,涮一下就拎出来,速度很快。但是要随时感知着油温,一旦油温低了,马上加热。”

凉拌白豆腐也独具特色,白豆腐被切成厚片,撒上了油、盐、辣椒、葱、姜、蒜等调料。豆腐表面有炸过的痕迹,味道酥脆,但豆腐中间还是又白又嫩,口感像布丁一样爽滑。“这个是把豆腐裹上蛋清、小粉后,一整块放进锅里炸,捞起来以后用刀切开,外面特别焦,里面很嫩。”

做豆腐剩下的豆渣也能用来做菜,豆渣牛肉羹、茴香炒豆渣、茼蒿炒豆渣都是美味,我们点了茴香炒豆渣,味道又干又香。“先把豆渣炒干,再掺上茴香炒。”炒菜用的豆渣不必滤干。

在七步场,因豆腐好这个先天优势,各种豆腐类美食在这里被发扬光大。现在,七步场村里已经开起了5家豆腐宴的餐馆,煎炸炒煮蒸……豆腐被以各种形式做出来。李志刚说,豆腐做成的食物可以有上百种。而最让李志刚难以忘怀的一道美食,还是小时候常吃的豆浆泡饭,“有时候家里忙,顾不上做菜,只要有豆浆泡饭就够了。”豆浆泡饭最好有卤腐佐餐,做卤腐的豆腐越厚越好,豆腐晒干后加上盐巴、酒、辣椒腌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