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鸡㙡的确不宜大筷猛吃——那即使不算暴殄天物,也是颇不懂饮食之趣的,该一丝丝细细品、慢慢嚼的。它也是不同于一般家常酱菜和鲊类的存在,或许就是用来吃了玩或是提味的,这才堪称山珍。无论是鸡㙡伞盖或菌杆,最宜手工撕出,可保持其天然的肌理,只有外行才会动刀子去切。做成油鸡㙡后,伞盖和菌杆,嚼来稍有不同又各有妙处。
如果要描写油鸡㙡的味道,那的确是很难的,因为它太独特,我只能告诉你,那就是油鸡㙡的味,和油炸普通野生菌不同,末了齿颊间会有微微的回甘。自家煮米线、面条,用筷子尖滴几滴那金黄温润的鸡㙡油,顿时香气扑鼻,鼻尖下的那一碗也立马高大上起来。因为金贵,普通的餐馆里罕见它的踪影,偶尔会在高大上的酒店筵席不太好吃的那盘凉米线中见到过几丝丝。
油鸡㙡做起来既费事,也要看机缘。雨季快结束时,红得像油画家刮刀下化不开的铁红大山,碧油油的云南松下,各种嫩妖妖的山珍采了一茬又一茬,有人撞了大运,在某一棵老松下,发现了一窝大大小小的鸡㙡,小的小,老的老。小的,根部裹点湿红壤,倒给贩子到城里卖高价;老的都已如棕叶“纷披”,不值钱了就自己吃,几十朵吃不完又不能保鲜怎么办,就下点大本钱做油鸡㙡。家常吃几朵鸡㙡不费工,但要是把成筐的鸡㙡拾掇干净不是简单的事,最讨厌那种被雨浇透过或被奸商浸过水的,菌杆上、褶子里到处是红泥巴,不再有伞盖紧实、挺拔俊俏的卖相,一碰就碎,尤其不易收拾。有经验的主妇,都去买水分较干的鸡㙡,一来斤两上占了优势,二是回家好收拾。
鸡㙡号称野生菌之王。根据个人的口味,油鸡㙡配料各异,但有两样东西是不可少的,那就是干辣椒和红花椒粒,这如同君王的左右使,既要衬托君王的威仪,又能含蓄表达齿颊间多层次的感受。有人也会加大蒜,但最适宜整头投入,千万不可切成薄片,因为蒜片遇热油后易枯焦而味苦,碎片夹杂其间影响口感。炸油鸡㙡,原料固然重要,但更讲究耐心和火候。前年雨季,三嫂在永平费力整了满筐的鸡㙡,准备炸了给亲友分享,怎奈在最后的关头,有事离开,炸得稍微干了些,成为她那一年夏秋的憾事。当把那一罐价值不菲的油鸡㙡递到我手上时,还略有歉意。后来回到昆明,我一尝觉得很好,比那些软乎乎的油鸡㙡更有嚼头,比我自己当年炸枯了以至于有些发苦的那一锅更是不知好多少倍,当场不假思索打电话表达谢意和对美味的赞赏,谁知从那以后,每年春节都得到一罐更加美味的油鸡㙡,让人愧怍难当。于是感叹,坐享美味或接受馈赠时,如何表达感谢实在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