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文庙在夏季
早上8点,朱大爹在家吃过早点,背着一把二胡、一个录音机、一本琴谱出门了。他要到文庙的泮池边,在老地方拉几首曲子。朱大爹今天到的时间比往常慢了十多分钟,因为在文庙门口,他遇见一位前来锻炼身体的老街坊,两个人家长里短地说了很久。
在朱大爹的记忆里,现在的文庙与小时候的文庙并无两样。“塘子还是这个塘子,只是原来的‘学海’没这么好。”朱大爹回忆,以前的泮池也像如今般大小,只是池边都是土埂。
“我初中、高中都是在建水一中读的,文庙基本就是这样,后来的修缮也是在原样基础上搞的。”
1964年,朱大爹正好上初三,学校组织全校师生首次修建泮池。“学校统一组织,分到每个班头上就是几公尺的一小段。”由于自小与文庙亲近的缘故,朱大爹的回忆里尽是浓郁的故土情结。当时因物资缺乏,文庙周边山上的围坟石成了师生修建泮池的主要材料。“当时个子小,年纪小,都是两三个同学抬一块石头。”朱大爹回忆,石头先由马车和马拉来,每班的班主任就站在马或马车边,认领好属于自己班级的材料,等待同学取用。那次全校师生动员的成果是“整个泮池的外围都用石头围了一圈”。
朱大爹上高一那年,学校又开始组织修路,“没有水泥,用的都是三合土。”到上世纪80年代,朱大爹参加工作,他记得政府又组织了一次修缮,“因为是政府组织,有财力、人力和物力支持,也有各个单位捐款。”朱大爹指了指泮池边的石碑告诉我们,碑文所记的就是当时捐款人的信息。
9点以后,泮池边更加热闹,上了年纪的人三三两两从孔圣铜像旁经过,一圈又一圈绕着泮池快步行走。他们认为,泮池边荷香四溢,温度适宜,是晨练的好地方。思乐亭里的几个老人,是一个固定的演奏乐队,其中有拉二胡的、吹长笛的、演唱的,各有专长,互相配合,玩得不亦乐乎。“差不多11点前后,人们渐渐离开,回家吃饭;下午午休过后,又有些人会来这里避暑、纳凉、打牌。”朱志刚大爹还提醒我说,夏天的文庙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一定要好好看看。
效仿曲阜又独具特色
建水文庙的修建始于元代,最早是统治阶级在边疆民族地区实行教化民众的工具。原建水县文史资料委员会主任、现建水县政协副调研员汪致敏介绍,元明清时期,建水属临安府管辖,由于交通闭塞、民族众多、经济发展不平衡等众多原因,历代封建统治阶级的管理均以红河为界,以北实行高度封建集权统治,南岸少数民族地区实行封建世袭领主制度。
“在两种制度并存的历史条件下,封建统治者在加大军事威慑的同时,也采取教化策略,大力修建文庙,吸引各民族上层子弟学习诗书、汉语,力图通过对汉儒文化的推广,取得文化上的认同。”汪致敏认为,基于政治原因,建水文庙受到格外重视,并且每一任临安知府上任后,都以修建、扩建文庙作为主要政绩。
在长达7个世纪的时间里,经过50多次的增修扩建,占地114亩(每亩约667平方米)的建水文庙如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样,气势恢弘,雄伟壮观,在全国文庙中数一数二。
效仿山东曲阜孔庙的布局形制,建水文庙的营造法式严谨,建筑宏伟。但“由于庙学合一的影响,在其主轴建筑群上,加入了新的内容,如明伦堂、文昌宫、书院、乡贤祠、名宦祠等配套的建筑。”在长期研究中,汪致敏发现,建水文庙的独特之处在于其鲜明的地方特色,“毕竟受到南方干栏式建筑风格和气候的影响”,建水文庙的建筑多显高大,空间宽敞,多楹柱回廊。
“初建时,文庙的规模并不大,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营造技术的娴熟,及官府政绩要求等诸多要素的影响,文庙的规模、建制才渐渐得到扩充。”汪致敏说,自元朝在建水建盖文庙、传播儒学教化边民后,历代官府一脉相承,一再重建、扩建,使原本并不起眼的建水文庙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六进院落,并沿纵向中轴线及横向中轴线布置了37个建筑。各类碑刻、匾额的刊立悬挂及祭祀器的增添,更使其“规制弘敞,金碧壮丽,甲于全滇”,成为云南布局庞大、文化内涵极其丰厚的庙宇。
上世纪50年代初,汪致敏出生的时候,建水文庙已作为建水的教育圣地,建水一中校址以前就在先师殿内。“我中学、高中都是在文庙读的,住在先师殿,上课就在东西两庑,以前我们独奏小提琴时就在这块地上。”
如今,建水一中已搬迁至文庙西侧,与文庙仅有一墙之隔。
全力保护
泮池边的孔圣铜像高3米,重600公斤,庄严肃穆,颇有震撼力,吸引了各地游客的目光。“大部分来文庙的游客都喜欢在这里与孔子铜像合影。”建水文庙南门的保安在此工作5年有余,他说,每次看到游客与孔圣铜像合影,感觉很开心。
这座孔子铜像于2000年12月底落成,据说是香港孔教学院院长汤恩佳当年来建水参观考察时捐赠的。文庙景区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欧孝敏回忆,“当时,汤院长受邀来参观,到建水才发现原来西南地区还有这样一座规模宏伟、保存完好的文庙,相当感慨。回去后,他就请人在山东铸造了一座孔子铜像捐给建水文庙。”
建水文庙宏伟壮丽,在700多年的历史风云变幻中依然保存完好,主要得益于建水当地民众的竭力保护。尤其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全国范围内“破四旧”运动兴起,云南各地的文庙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而在建水,文庙被当作一份宝贵的文化遗产得到了全力保护。
“文庙保护得如此完好也有我们这一批学生的功劳。”朱大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得意。
汪致敏回忆,当“破四旧”运动风起云涌时,建水一中的师生将悬挂在先师殿的御题匾悄悄取下,隐藏起来。为保护石龙抱柱,十几位师生还把它包起来,外加水泥保护。“有的师生甚至在石柱上涂写标语使其不受损坏。”
“在当地人心目中,文庙是有地位的。”朱大爹说。事实上,在“破四旧”之前,文庙曾被列为中央发文的重点文区保护单位而得以保护。朱大爹还是学生时,老师就跟他们讲述过文庙的珍贵,“你看先师殿门前的鎏金门坊上的雕刻那么精细,当时支付给木雕师傅的工钱是按雕出的木屑来称重的,每天雕出多少木屑,称称有多重,就支付多少金子给工匠。”
小时候上学,朱大爹嘴里念着“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文句,耳里听着老师讲解孔圣与其弟子的故事,“但始终因年纪小,尽管耳濡目染,当时并没有把文化与体验联系到一起”,直到最近,朱志刚在箱子底找到50年前的黑白照片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距离孔子这么近。“先师殿、铜香炉……我们和文庙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故事,这些故事将陪伴我们一生。”朱大爹说。
游泮采芹
在文庙走了一半,突然大雨瓢泼。我们躲进先师殿旁的书斋。书斋里,子曰壶、一叶杯、圣水、文庙笔记本和书签等一系列文庙衍生产品一应俱全。
躲雨间隙,汪致敏向我们介绍了文庙独特的排水系统。相传,几百年来,先师殿内没有蚊虫飞鸣,蜘蛛结网。殿前大院无一条排水通道,却总是雨停院干。“大成殿有自成一体的排水系统。”汪致敏说,无论大雨小雨,几分钟、最多半小时,地面就干了。”原来,大成殿底下以卵石层层铺垫,其下分层填以砂砾和木炭,形成海绵效应,雨水落下,迅速渗透到地下。科学合理的排水系统设计,反映了当时建水文庙营造、设计的最高水平。
建水文庙的另一大特色就是泮池。从传统的文庙建制上看,泮池多呈半圆形,且具有特殊的文化寓意。设泮池以蓄水,隐含有希望学子像圣人一样乐水之意,泮池中的水绝大多数是活水,是儒家思想孔泽流长的象征。
与一般的泮池不同,建水文庙的泮池呈椭圆形,占地面积达45亩。汪致敏介绍,旧时建水文庙的泮池以“思乐亭”为界,分成上下两塘,上塘种红莲,下塘种白莲,取“连(莲)连高中”之意。除了莲花,泮池东面的水池边还种有水芹。在科举时代,凡生员入学、中举或者中进士后,都必须到文庙拜孔圣,随后登“思乐亭”,环游泮池一周,再采芹而归。因此,游泮采芹是士子们引以为荣的大事。
科举制度被废除后,游泮池的传统依然在建水城中沿袭。“建水历来有大年初一游文庙的习俗。”家里有孩子的,都会带着孩子去游文庙,就是给孩子沾沾灵气。如今,这个习俗还在一代代延续,只不过形式更加丰富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