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出酒店沿着暹粒河骑行,前些日子总在郊外,第一次安安静静地打量这小城。河水有些浑浊,桥梁都是优雅的法国式样,两岸参天的大树,恍惚间有点像到了新加坡河边的林荫大道。岸边立着些刷着红白油漆的铁塔,衬着蓝天白云,又像是到了东京。但再看看河边晒得黝黑正在拉网打渔的乡民,冒着浓烟呼啸而过的突突车,好吧,这里是柬埔寨。这丛林里的暹粒,繁杂无序而又整洁静谧,似乎也美得刚刚好。
外界来到这个丛林城镇的缘由,多半是为了十公里外的吴哥窟。三天以来,我每天都去看日出与日落,像是活在诗歌里。黎明前起来,骑上自行车,暗夜里沿着没有路灯的公路一路向北,公路两边没有农田,清晨的丛林氤氲着草木的香气,显露出巨大的树木,东方既白。再向前骑一些,便看见宽广而孤寂的护城河,远远见到吴哥寺高高的顶,那是印度教中的须弥山,人间的天堂。
这热带雨林里的吴哥寺日出,不知为何来得比泰山的日出还要壮美。五座高塔的剪影,衬着天空中翻滚的红云,直到太阳突然冲出来,阳光斜照到寺庙前的池塘,有一池子的睡莲依次绽放。那景象美极了,我傻坐在这吴哥寺前的池塘边看了两回日出,直到阳光实在太伤人,才进了庙宇。
巴肯山上的日出也是美的。那山不高,仅七十余米。有一天四点多爬山,天蒙蒙亮,一路爬山不见人,有些许害怕。至山顶,天才慢慢亮了,顶部有座金字塔状的巨大石质寺庙。沿着陡峭的台阶爬上平台,蹲坐在山崖边歇歇脚。四目无人,远望是没有边际的原始森林,太阳从丛林远方蹦出来,而高耸的吴哥寺灿烂地闪着光。
由巴肯山继续前行,河面上有座桥,两侧有54个恶魔雕像和54尊神像,过桥便是吴哥王城的城门,观世音菩萨的巨幅头像凝视着整个高棉帝国。过城门便进了大吴哥,很难想象一千年前吴哥王朝鼎盛时期的模样。由城门往王宫前的街道原先应该有些繁华的街景吧,如今两旁却只是些森林与灌木,倒是有不少猴子在路边,有些只是与世无争地晒太阳。他们见着游人也不躲开,更不像国内景点里的猴群同人要食物或撒泼。道路上不时行走着些打着伞的僧侣,他们都着橘黄色的僧袍,映着绿油油的森林,飘着莲花的小池塘。
巴戎寺是极壮丽的,像一座石头山上砌满了216尊巨大的观世音头像,每尊头像都带着神秘的笑,由各个角落俯视着人间。那微笑实在是令人目不暇接,这千年前的柬埔寨,工匠的技艺竟如此高超。再远一些的圣剑寺也非常壮观,而最能体现吴哥窟丛林特质的,非塔布隆寺莫属,它曾经被丛林吞噬,如今去到那里的感受,与欧洲探险家首次发现它的时候一样,植物的种子落在石质的神殿里,千年间长成参天大树,树木的根系渗入石壁,将佛塔和围墙缠绕,树根将石块掀翻,失落的美好,大抵如此。
在柬埔寨的短短五天,我还和友人租了小巴去了更远处的女王宫,体验了洞萨里湖泛舟、飞奔的突突车、乡野的骑行。眼下我要离开暹粒了,在河边的Rohatt Cafe小坐。写了几张明信片寄予友人。有张明信片上印着的是一尊巴戎寺的仙女像,黑白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下端用英文写着一行话:“She is at ease in every change of being(她静对世间的一切变幻)”。想想,是啊,这高棉的微笑,忍辱负重,处变不惊了已然千年。这是吴哥告诉我的,我也告诉大家,这或许是这趟旅行最大的收获。
回去,也要静对一切。我以为,这或许是吴哥微笑的永恒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