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 | 传承与创新 春城《原野》草长莺飞

被誉为东方的莎士比亚,中国现代戏剧的泰斗,中国现代话剧史上最高成就的剧作家曹禺先生编剧首演于1938年的《原野》,1939年亲自在昆明执导、闻一多先生做舞美设计,连演多场轰动反响强烈。被誉为云南话剧运动史上三大里程碑之一。这部曹禺先生唯一一部以农村为题材的经典爱情悲剧,表现了女主人公金子与丈夫焦大星和昔日恋人未婚夫仇虎——三个男女、两个家庭、三代人错综复杂充满矛盾爱恨情仇的爱情悲剧故事。

曹禺先生曾说:“对一个普通的专业剧团来说,演《雷雨》会获得成功,演《日出》会轰动,演《原野》会失败。因为它太难演了,一是因为角色很难物色,二是灯火布景也都十分繁重。”

80余年后的今天,云南省艺术名家工作室杨耀红导演携雷雨剧社在马家大院再次上演该剧,我本是带着想看看昆明版与22年前在北京人艺小剧场,观看胡军小杨青夏立薪主演、李六乙导演、罗江涛设计的《原野》有何迥异的好奇走进马家大院。看完昆明雷雨剧社杨耀红导演、廖宇耕舞美设计、钟云鹏、陈晓霞、吴瑕、杨皓诚、邓平联袂主演的版本后,我觉得编导演手法、实景舞美灯光设计、演员组合的对手戏……都极其成功,与原著精神气质更加贴切吻合而彻底超越了2000年北京人艺版,让我顿悟了雷雨剧社对经典戏剧“传承与创新”与时俱进守正创新的诠释与演绎,与剧中人共情所思所想久久挥之不去,余音绕梁回味无穷无尽头。

极简舞美  身临焦家

从热闹喧嚣华灯初上的网红打卡地景星花鸟市场,从人流如织的钱王街繁华世界跨入演出的实景剧场,一颗印古式建筑老院子--马家大院。这坐历尽沧桑近百年的古宅老院子的年代感,四面环绕中间一方天井,上下两层楼的木头建筑,雕龙画凤篆刻的远古门窗和正厅左右房屋顶端的上下楼梯,昏暗幽深的灯光折射出一户横跨世纪的烙印标签,异常明显的旧时代家宅。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一个小后生对着已经围坐在天井中央和院子左右两边,后排的观众们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的上下串场,若不是他前胸后背挂着让大家扫那进群的条形码,还以为演出已经开始了。《原野》原著中起到穿针引线桥梁作用的白傻子狗蛋,暖场热身的开场,替代了剧场庄严的开演钟声。

不经意间,院落灯光切换黯然无光,一阵火车汽笛的轰鸣声呼啸而过,烟雾缭绕的空间光影交错的日夜交替。门匾、灯笼等等简简单单的装饰,从传统的街巷老宅中捕捉唯美设计舞台的灵感,充满戏剧性表演所发挥的空间布局和时空艺术美学的融会贯通,恰到好处的聚合所有能赋能进行戏剧表演的元素,演员近在咫尺面对面零距离的情绪,让所有观众享受了全新的观剧体验。

道具的设计和使用也堪称一绝。尤其,瞎婆婆焦母的手杖,就是无声的助演者。这根铁拐杖形如焦母“探照灯”一般的“眼睛”,未见其人,耳闻其声(拐杖探路)营造了一种先声夺人的强势霸道的气氛。每次她对金子恨之入骨,专横跋扈颐指气使的发泄时,随之而来那掷地有声的铁拐杖碰撞地面的声响,有一种直捅人心的疼痛感。借着这根铁拐杖轻车熟路的摸到楼上,对着她精心设计的床上仇虎一阵非死不可的铁拐连环阵。这里,这根铁拐杖又成了她杀死独孙小黑子的“凶器”。恰是潘多拉的盒子一般的这根铁拐杖,对塑造焦母心狠手辣、刻薄敏感的一面,起到了符号样式的发挥。

小黑子的婴儿童车,扎小人用的布娃娃,喻示了焦母爱子(儿子和孙子)心切,爱恨(金子和仇虎)交织的复杂心态。

还有金子的托盘酒壶酒盅,这一系列的简单且发挥大作用的小道具及舞台演出空间的设计、布置。简洁明了、干净利落的道具洋溢着浓烈的生活烟火味, 充分彰显了道具物件有实物无语言的没有表演的“表演”功能。

身临其境深入焦家的沉浸式代入感。瞬间,曹禺先生曾经最大顾虑的灯火布景经由我们国家一级舞美廖宇耕老师独具匠心的把弄而一扫而去,实景院落把我们带入了这个关于爱情悲剧复仇故事的戏剧现场。

演员配置  珠联璧合

晓霞版的金子,那天然自成的风月与风情融为一体,声台行表扎扎实实的基本功陷入了戏中深入骨髓的善心善念与渴望自由,渴望脱离焦家宅子的困顿,渴望跟着仇虎奔向铺满黄金的原野之迫切状态,表演理念中“ 灵魂解放”轻装上阵的她, 每一次上台下台切换自如,再现的真实可信、走心入戏。让我们体会到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之表演体系的“当众孤独”之深刻内涵与外延 。身为艺术院校副教授的她,全身都是戏。假如借助一个说书人或旁白配音的导演方式,我坚信她一定可以一人饰演多个角色,以独角戏的表演撑起一场别开生面的别样《原野》。

饰演仇虎的演员钟云鹏,早在二十年前的全国推新人演艺大赛的舞台上就一路拼杀过关斩将脱颖而出展露锋芒。今天,血气方刚硬朗阳刚的气质,完全就是为演仇虎而生的料。

瞎婆婆——吴瑕老师,初识她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舞台上饰演哨卡纯情小女兵开始,我就坚信她是属于舞台的潜力股。跨越世纪的一路修炼,今天炉火纯青的完美演绎,就凭她在戏中目光呆滞的对着二楼的金子,一改之前刁钻古怪,蛮狠刻薄到瞬间转换的温柔一刀---“我们可商量”这场戏,这一细节是瞎婆婆焦母在“原野”的分水岭似无我两相忘的表演。颇富层次和节奏台词的拿捏,“瞎”光四射靠手摸索的外现,情绪饱满的面部表情由此可见一斑--昆明市戏剧家协会副会长、编表导演复合型艺术人才的真正水平。娇小玲珑的体型身材,跨世纪的舞台积累,我觉得她主演金子,杨耀红老师饰演焦母,绝对是在这个已经非常出彩的版本之后轰动戏剧江湖,引发无数观众群体性爱上戏剧的启蒙生态戏剧的“教科书”。

杨皓诚饰演的大星,懦弱无能却心地善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无可挑剔。

焦阎王邓平老师从画框里走出来,“复活”走到了舞台上,尤其是从二楼传递出穿越老宅子的时空对话,老戏骨邓平老师来自阴曹地府的声音塑造,幽灵一般的神出鬼没,惊悚恐怖一次再次的刺激了性本善良的仇虎,迈出了短兵相见刀光剑影万箭穿心的复仇行动。曹禺先生有言在先:“《原野》的创作没有再纠缠于复仇故事的表层和社会学上的意义,而是深挖人物的内心世界,引导观众对人性进行思考,仇虎便是那个核心人物。”虽然这仅仅只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配角,但我感觉这是全剧艺术构思最具有思辩价值的核心,是让仇虎这个人物灵与肉结合,逻辑与情感连接的必然,阴魂不散的焦阎王把仇虎推到了父亲被活埋、妹妹被卖到窑房、自己被打折了腿、在监牢八年的每一个血海深仇的现场,煎熬、挣扎的仇虎即刻呼之欲出,使这个人物扎实的立在了舞台上举起了屠刀。邓平老师把原著蕴意的精神深刻的演绎给了观众。

常五和白傻子狗蛋的用心用情,于细微处可真切感受到他们的“真听、真看、真感觉”!

整组演员的配置神行皆备,训练有素。演员们的对手戏珠联璧合。

编导功底  传承创新

我非常认同曹禺戏剧剧本奖得主、国家一级编剧、中国儿艺院长冯俐老师的戏剧主张——没有文学性的戏剧仅仅只是一场演出。而马家大院上演的《原野》一戏,经过国家一级编剧杨耀红老师的深加工打磨,亲自导演的重新架构与台词组织场面调度,我看到了她穷尽半生的舞台实践与文学素养的双重积累,对曹禺大师“经典剧作”的细嚼慢咽,吞食于心反反复复反刍消化后深加工,配置精准的演员组合,足以证明杨导颇具穿透力慧眼识珠的舞台预见性,给予表演二度创作的花上带露,杨导三度创作升级成了“舞台精品”的三级跳。 我真切的感受到,杨导独树一帜别具一格把文学性贯穿始终的脉络走向。这戏是对曹禺大师作品“传承与创新”的深入浅出的最佳说明书。我敢断言:喜欢文学的老中青少年们,只要进到马家大院观看过这样一场由国家一级编剧杨耀红老师导演的昆明《原野》,铁定会瞬间深爱戏剧,或许日久弥坚相伴一生。

与北京人艺李六乙导演,我最喜爱的演员胡军和小杨青版本相比,颠覆了我和我身后不少观众对曹禺作品的认知和表演的认同。人物关系的设置决定着戏剧性的存在,由于剧中人物不是以孤独的个人身份表现自己,而是在一起通过性格和目的矛盾,彼此发生一定的关系,正是这种关系形成了他们的戏剧性存在的基础(黑格尔)。杨导实景生虚的导演手法,焦阎王在戏里的“复活”点燃了仇虎拨刀出手的“导火线”,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复仇火焰, 在原著基础上的大胆创新,加大了戏剧性的矛盾。这一神来之笔是何等之妙之绝!焦阎王与仇虎天上地下阴阳相见,令人惊叹的创作胆识。导演舞台语汇的严密逻辑,虚幻的人物刺激。准确而生动的呈现了复仇但又疏于表现复仇而着眼于内心挣扎的哲学思考,显示了独特的风格,准确敏感的把握和捕捉了戏剧艺术的独特魅力---将舞台上人物的灵魂最深层最多样化的运动演绎。经典的诠释,需要建立在对原著精神内涵的准确把握上,杨导,已将文学内涵的魂魄全部展示给了观众。

鼓声在戏中的运用,这一戏曲美学的发挥,烘托气氛的同时加快了戏剧动作的节奏和张力,成功的对叙述方式进行了微妙的补充。如果戏曲元素再有适当的增加添补,背景音乐的穿插势必会推动情绪和气氛的感染力。演员的服装若再给予多两套行头,既丰富和变化了视觉效果,又喻示了时间的流转,结尾火车汽笛声响配着滚滚烟雾蔓延在剧场空间,极为出彩!起到首尾呼应交代时空的意向表达。

雷雨剧社昆明版的《原野》达到了感性形象和理性思想的完美融合,是一部极其成功的审美制作与创造。

这,就是杨氏“编剧和导演”传承与创新,守正创新双岗建功、双管齐下的魅力与实力所在。

昆明“原野”经过“雷雨”五年的滋养与温润,势必草长莺飞,秋收之季节将铺满遍地的金黄,我们静心的期待着在这个暖冬,马家大院登峰造极的“日出”早日冉冉升起!

作者介绍:陆家华 ,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云南省影视产业发展促进会副会长、云南省电影家协会理事、云南省演讲协会理事、云南麦田影视制作有限公司法人总经理。在《中国服饰文化》《时代风采》《边疆文学文艺评论》等杂志和 《云南日报》《云南广播电视报》《云南经济日报》《昆明日报》《春城晚报》等报刊发表了散文、杂文、评论文章百余篇。

文旅头条通讯员 陆家华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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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龚怡丹

审核 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