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帕男）

帕男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他的诗歌作品丰富而繁杂，显示了诗人不俗的才华，对现实生活充满热爱和关注，在艺术上不拘一格，各种创作方法都在尝试和探索，大量的创作文本，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同时也因其涉猎方向复杂，会对一些读者产生阅读上的迷宫效果。全面地评价帕男的创作为诗歌理论家提供了一个富矿。我作为一个欣赏帕男诗歌的读者，仅从帕男的诗歌中思想的力度、思想与诗意之间的关系，谈三点自己的读后感，求教于同道和读者朋友。

读帕男的诗歌第一个感受是：他的诗让我想到一个优秀的诗人必须是一个优秀的思想家，思想的高度、纯度和坚实度支撑着诗的高度。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但诗歌不仅是语言的艺术，诗歌涉及心灵，是灵魂的写真。因此，一个有思想的诗人，是用他的诗歌呈现人类灵魂的丰富、复杂，并彰显高雅、不凡和卓越。因此，帕男的诗歌特质之一，是以抒情的方式进行哲人的思辩。如《更诗歌》这首诗：“我看到了你密室的进口就在你堂堂皇皇的正前方/ 我也看到了暗流就在我光明的背后/我们的血液着火了 我们都想用我们的诗歌去浇灭/ 蓦然之间 我们成了一路人/是你更诗歌些 还是我更诗歌些 我们有时也无病呻吟/但绝不是诗歌的怪胎 我们以诗歌云雨/总想顺着诗歌的方向寻找到快感/其实 我们还处在十分简陋的意淫阶段/ 我们是朝前走还是朝后走 这是个与契约无关的辩题/我们宁可是一方 一辩手是你 二辩手是我/三辩手就是我们的诗歌 我们被诗歌了/我们被高潮了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将夜一抻再抻 我们饮诗止渴/这类似以一枚野刺插入的方式 才让我学会了金属般的尖叫/昨夜 是我第一次告诉你 野风景往往更加开胃/我们还等什么 我们不要被时间追着四处逃难/我们有足够的诗歌 诗歌是十全十美的春药。”这首诗是一首充满思辩的诗歌，自问反问，求答无答，欲解难解，人生的五味杂陈，如果用哲学讲义来说，可能索然无味。也许本身就无解，于是《更诗歌》就写出了对从生这一境况的思辩，让读者感受，引读者共鸣。

读帕男诗歌的第二个感受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应该是一位优秀的思想家，然而作为诗人的思想家，赋予他诗歌生命的思想，不是祖先和圣贤的思想，不是世界某大师的思想，诗人不是思想的传道者和搬运工，而是他作为一个能思想的人，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思索和理解。因此，帕男诗歌特质之二，是以诗歌的方式重新为生活命名。如《午夜后，我触摸到夜的硬度》这首诗：“门窗是白天就开着的了 为了不至于窒息/我打个手势 风就进来了/这要什么原则 风一直浪迹天涯/香味不宜在睡前 我总认为香味/把我的睡意搅黄了/我会看不到杀机 辣也不是我的创意/是出生证明和后来区别与外乡人的一副标签/好些年前 有过挂羊头卖狗肉之嫌/出于黑户/没有人敢收留我 就和风一起奔波/我最怀念的是在沙漠的脚步/怀念与飞沙耳鬓厮磨的触碰感觉/一个人独自行走的履历 足足用去了我的好几张纸/回忆有时堪比毒药/不想以一个句号了却欢愉/没有比疼痛更加古老的 午夜后还需要你载歌载舞/如果从我窗户里传出的/一概是沮丧的文字 就难以阻止我低迷的情绪/传染给你/不要轻易说思念二字/这不比刎颈之交/互相之间 都同时隐瞒了夜的硬度/乘夜 我也以你的方式/出游 在沙漠还是在戈壁/循一下你的脚印/有了这次阅历 /就会逐渐地模糊香辣 还有被你提及到的食疗时光/ 我想湘菜也不过如此而已/嗜辣或者食香都有可能成其为我的重轭/只有午夜后的窗户坚持开着 我就会任风进来/用一个整夜裹住了我的身体/一层层 一层层 如果有人继续剥下去/肯定会露出赤裸裸的身体 我不主张/不动声色地接受未来现实 其实和风一起奔波/也很好 风少了像我一样的牵挂……”这首诗我们好像不可能完全解读，因为我们肯定不是诗中的“你”，同时也不可能肯定这个“你”是否存在。但我们可以看到生活被诗人重新命名和解释：夜是有硬度并可以触摸的，也可以被隐瞒的；回忆有时堪比毒药，比疼痛更古老；香、辣和感官的刺激是重轭；风在整夜裹紧身体，也会有人剥开露出赤裸的身体；这几个细节的铺张和强化，可以由诗人和读者共同完成，从而找到这个有硬度的夜的出口：“我不主张/不动声色的接受未来现实。”诗人重新命名生活是一次冒险，也是诗人与读者之间的一次互动感应，能否完成，完成程度如何？倚重诗人的才华与读者的领悟。

读帕男诗歌的第三个感受是，一个优秀的诗人本质上是一位优秀的思想家。然而，通常敏锐而聪慧的诗人思想家的思想肯定是独特的，甚至是另类的，不合时宜的，他的诗歌为他提供了存在的可能和生长的希望。因此，帕男诗歌特质之三，以诗意的浸润释放灵魂的痛楚。如短诗《爱与恨》这首诗：“鸟儿 别炫耀你的嗓门 恨我 你就从我的窗口进来/ 你不要怕惊动别人 别人就是我自己 /一个无依无靠的房子/不但装下了寂寞 也装下了我/我不是房子的唯一填充物/黑暗也不是白天的唯一填充物/惊动我可以 /就是别轻易惊动了黑暗/这和倒泼墨汁上不一样 多则叫涂鸦 少则叫轻描淡写/惊动黑暗 就等于杠上了黑暗/又和光明不同/黑暗不一定都与光明为敌 有时候还会鞍前马后/我也没有必要炫耀我的嗓门 爱你 我就从你的窗口进去……”这首诗不长，看似散淡随意的句式，十分讲求意象的对比：前后两句“窗口进来”，我与寂寞，黑暗与光明，爱与恨，几组意象如浓淡水墨，恰到好处，回味悠长。

鉴于我看到的帕男诗歌以上三个特质，我为这篇短文想了这个题目：在思想家的铁砧上击打出诗歌的锋刃。祝愿帕男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

作者 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 叶延滨

2022年2月26日于北京

责编 童文文

审核 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