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男,本名吴玉华,又名楚歌、楚天行、潇湘孤客,一勺,现于云南楚雄工作、生活。而《帕男诗选集》(六卷本)是诗人帕男最新推出的精品力作。上千首诗的体量,犹如一座庞大的抽象王国,不禁令人联想到驴背拾句的唐朝诗人李贺,也充分认证了惠特曼的名言:“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看来阳光明丽与否、暗淡与否,皆与威尔士幽深的地下秘道无关,抒写的冲动可能于他触摸了夜的硬度与智性有关。影像弥漫,所有生命皆有无限可能的奥义,可能是汲水的瓦罐,也可能是存在的时间问题,是悖论的生活,当然也可能是一场格斗,心灵饥渴与精神不安的格斗。
《帕男诗选集》不仅在写作语境上艺术再现了人类的普世情感、时代风尘、现实鞭挞以及自然意义等多种元素,还在一定程度上对暧昧的显豁真理、污浊瘴气进行强有力的批判。他摒弃乌托邦式的幻想,却不失对生命伟大的前景及信仰以蓬勃憧憬,同时也把自己置身于一场“日常经验”的升阶之中,可谓因情立体,即体成势(刘勰)思之无穷。
他在《鱼的舞台在不在岸上》中说,“分别两只器皿/ 水开始调换位置/这和冲走的泥沙还不一样/ 也和挪移的树不一样/如果从这条河失散的鱼/ 有了另一条河/居家是最基本的/鱼的舞台在不在岸上/她缺乏翅膀/ 但不缺乏想像。”
世界广袤而拥挤,那一条朝圣之路中立而多变。已经很孤独了,无根无茎,回视千种,不过是一个永远改不清的真相。其实在不在岸上,有时并不完全取决于自身。他用阿米亥的比喻,具体、形象地将客观事物和现象巧妙传递。在这里,器皿是物象,是一种既定的存在事实,引申为粥少僧多。鱼是喻体,暗指每一个被世界揪出来放回去的生命。变的是水,不变的是禁锢,是鱼本能地接受流变的过程。意在揭示一种文化现象。在文本里,静与动之间首尾作用、造怀指事,相互渗透又相互反衬。既强化了遮蔽的玄想,也有效去蔽了空洞的表达,成功避免了艺术质地因浮于表象而缺乏共鸣。
所以,一场成功的演唱,在于一个具有深度的乐手。(帕男)一首诗的成败则在于一个诗人对语境、思境节奏分寸上的把控。所以海德格尔说,语言意味着发生。
帕男的诗,气势充沛自在独行,无论抒怀、叙事还是描写物态,遮蔽、去蔽都能自由转换互为表里,或暗示或袒露。既强调意象与直觉的即兴性,又能很好地协调思想性与艺术性的有效统一。遮蔽时,诗句如“隐秘的收信人”“潜在的交谈者”;去蔽时,句子是黑夜之光,是太阳,是一戳就破的水,既照得见肉身也映得出灵魂。
存在总是存在着的存在!但个体就是世界的存在!(海德格尔)因为最后的分歧永远在个体本身。这不该是图尔纳式的浪漫,更不是尼采的偏执。毕竟人群庞大,我们路数迥异,都在明显拒绝。所以帕男说,“别以为水和火永远是冤家”“一般的对弈是隐性的”。这是他的道,他的《非常道》。他说:“我想/那些闪读的人/是不会看懂一场透雨后/我们敲打着饭碗/是为了什么。”
为此,少说一句,为益;多说一句,无用。但因为种种原因,诗歌抵达它的读者,有可能是在那些诗歌光源熄灭之后,抑或是小众读者的理解力,并不具备诗歌言说的读写力。(曼德尔斯塔姆)就像薄伽丘小说描述的那样,佛罗伦萨的贵妇奥莱塔太太和同骑一匹马的绅士老爷间的轶事。为了缓解气氛,绅士老爷开始给她讲故事,结果他的表达令奥莱塔太太十分焦虑,如进密林之中,于是奥莱塔太太果断选择下马,尽管她们骑在一匹马上要走挺长的路。但哲理诗的表现领域与受众领域就是这样。而这里的奥莱塔太太和那位老爷就好比读者和诗者间的关系。当然诗者本身的异化和存在也起到一定作用,毕竟时间的相对性,会使一个诗者在早中晚时期的作品程度有明显不等。世界风云变幻,每个人对世界的敏感力与把控力都在进步。难免忽然宇宙变差异,六月落雪冰天逵(明·刘基)风格突变一下。而《帕男诗选集》就充分传达出这一特征。
帕男早期的诗歌,主要侧重展示被焦虑灵魂所占据的荒芜。以怪诞的修辞,玄奥的意象和简洁的口语等推演而出。从而挣脱一切捆绑,巨大而不当地与世俗对峙,并惊世骇俗地坦白一切内在,包括自己的秘事。比如《我无外乎在睡眠中想过一个人》《好多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一片清新的磨难之后》《等着像箭一样冲动》等文本都有这样的艺术表现。而这种不断凌乱的消费自我、“恶化”自我、拯救自我的表达正是美国自白派的显明特征。
他在《我也许还不会相信转身是一种策略》中说:“简单的意象似乎有些乞怜/但也要比错借了风向要好/客观的真相总是藏掖着/殊不知张榜的那些/都是在磊落之前/就已经埋好了伏笔......我也许还不会相信转身是一种策略/看多了不断转身又在计划着转身的人/倒是觉得意象阴郁的天色/可以成为教本......”
“我无外乎在睡眠中想过一个人/如果不是在我的日记里反复出现那个名字/谁又能知道河水漫过河床的去向......”
语感、句式像一种无意识地流露,使他牵着自己在裸露的心灵上过度游牧,简单粗放的直喻描写,让指向明白晓畅的同时,也极为真实地打开他“被皮肤和骨骼遮蔽”的全部,但太过直叙,似乎也不可避免地冲淡了部分诗意。或许潜伏隐喻正是他文本中的另一种“去蔽”吧。他在与自己、与这个世界对话。他在坦白,但不绝望。他只是想重新解释自己,回视返听的忘掉自己。
在此之后,帕男的表现领域又明显过渡到象征主义肌质,并执着于“崩散的力量”,不再满足于直白的抒情,而是更注重物象与内在感觉间的应和,且双向干预,虚实相间。隐喻、暗示,表现感极强。另外在谋篇布局上也较先前有了本质的区别。比如《试想从弦上逃离的声音》《鱼可理解站牌的感受》《在一种声音的召唤下起舞》等文本,都有弥漫晦涩,内容艰深等特点,诗意的表达,玄理的揭示。不但有意识制造了遮蔽的效果,引领读者思维,更增加了文本的厚度。所以象征主义大师马拉美说:“诗歌必须有谜。”“叫出一个事物的名字,就会破坏诗的大半乐趣。”
然而形式的多变,似乎令他自己也无法准确定义自己,“到底是变得抽象了还是具象了。”“就算自由发挥吧!”毕竟“距离也许是一段纯美的过程。”
帕男的诗,求新求变,直而不野。无论遮蔽还是去蔽,无论文本长到50行还是短到两行,内容都能最大限度地深于形式,一边遮蔽,一边去蔽。无论回视还是返听,无论探讨生命哲学还是生活体验。世界于他而言,都只有三个人——一个我,一个你,一个他。
文 媛婕嫣
责编 谢同希
审核 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