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传统与非传统之非遗设施利用


千年以前。西风猎猎,黄沙与浮云遮蔽了苍白的太阳,东望盛唐之后的长安一片萧瑟,远去了将军白发征夫之泪;北宋王朝已经行将就木,抛却了关西的半壁江山,幸好长安仍在,虽不见“钟鸣鼎食、冠盖如云”的旧日时光,中国第一个博物馆却在此出现了。

北宋元祐二年(1087年),陕西碑林现址建立,它一直被学界认为是中国最早的博物馆——即为后来的碑林博物馆。从此后,昭陵六骏在封印中依然驮着千载盛世,会说话的石头述说着从商鞅到大明宫。

几乎与此同时,因战乱而和大宋疏离了关系的大理国,迎来了新一任国王段正明。这个时期,大理国的冶矿业与金属加工已经相当发达,手工业水平较南诏时期有了进一步提高,甲胄、毛毡、织造品工艺先进,闻名于世的大理石雕刻技艺已经非常成熟。苍山洱海畔的歌潮花海在历史烟尘中时起时落,一晃眼就是千年的光阴。

2012年,大理州第一个非遗博物馆——大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成立。之后十年,大理已经有了省级以上基地7个,非遗馆6个、综合传习中心9个以及大大小小的非遗传习场所。耕读桑梓、魅惑匠工,虽然这些馆所不能将大理的非遗罗纳百之其一,但是它收藏的是大理的“文化脉络”,还原的是大理传统手工艺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场景,同时它更是大理非遗的见证者、研究者、保护者、宣传教育者。

于此以来,这些设施建设以及利用程度成为保护试验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之一。

博物馆的大理版本

从大理古城向北,经南阳、蟠曲、鹤下,二十多公里后,就是云弄峰旁的周城,苍山十八溪之一的霞移溪也在旁边,再往北就是蝴蝶泉。蜚声海内外的大理白族扎染就在这里:白族扎染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大理传统工艺工作站、大理市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也在这里,所有形式都围绕着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白族扎染展开。

这是一个非遗博物馆的大理代表性版本。为什么这么说?

201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发布《博物馆条例》,其中有两条很值得在这篇文章中解读:教育是博物馆的主要职能(含国有、非国有);博物馆在不违背其非营利属性、不脱离其宗旨使命的前提下,可以开展经营性活动。

博物馆存在的意义不是纯粹的经济营利,这是国际博物组织的公认准则。但并不是指博物馆不允许从事经营活动工作,从《博物馆条例》可以看出,博物馆从事的“非盈利事业”与“盈利”结果并不抵触,其根本目的都是使博物馆的发展得到更好的提升,也是博物馆经济基础源的一部分。

现实情况其实并不乐观。记者多年来接触到很多博物馆,且不说盈利功能,就连教育功能是否达到建馆初衷都值得打上问号:静态的、落后的展示方式;一成不变的维系理念;主题虽在但毫无生机可言的视觉语言,完全背离于现代博物馆多媒体展示、多重感官刺激的场馆设计。于是诸如此类的博物馆,一出生风华正茂,多年后籍籍无名。命题式、突击式博物馆的命运大抵如此。

而三个身份(基地、工作站、博物馆)集于一身的大理璞真,却在整个发展的过程中循序渐进的解决了“教育功能”“经营模式”的难题,这和它的多重身份与职责互为因果。

关于扎染博物馆陈列展示的情况,已经在此前的报道中提到,在此不做赘述。非遗“见人、见物、见生活”,本属静态的“只见物”的博物馆一旦也“见人、见生活”,“活起来”则成为必然。

扎染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段树坤像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劳作,同时等候着每天来参观和体验的游人。即使从今年年初开始算,他也已经记不得接待过多少批来专门找他的客人:随着扎染经过多年经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特别是从大理璞真扎染博物馆建立以来,全国乃至世界的客人纷至沓来,扎染这一云南传统民间手工技艺已经成为大理的一张名片,而“扎染多赢”的现象显然是各方所乐见:既弘扬了传统文化,又造福了一方甚至一座城市。

人们从这里学到了扎染的一系列制作环节,“扎”与“染”之间的所有工序都会涉猎,每一个步骤,每一种原料,每一个手法,仿佛还看到了千百年来这里的每一次日出、每一次风起、人们每一个笑容。手工艺的传承仿佛国画中的皴染,慢慢地慢慢地洇开来,从历史到现实、从传承人到普通大众,非遗传承教化之功斐然。

关于扎染博物馆的运转维持经费来源,除了相关单位正常的投入,段树坤也渐渐的探索出自己的一条路子:博物馆针对大、中、小学生不同群体组织研学旅游,时间一般在一个星期至一个月内不等。研学游客在博物馆同吃同住(也可自己解决食宿),系统全面了解博物馆,还可以在传承人和手工艺人的言传身教下,熟悉掌握白族扎染技艺,具备独立完成扎染整套工艺的技能。通过这种方式,研学团队可以更全面、更深层次的了解白族扎染和扎染手工艺人的生活,完成白族扎染的深度文化旅游之旅。

期间,璞真扎染用自己三重身份带来的优势,一方面继续传承发扬传统扎染产品,一方面又积极的将目光放在文创产品身上,“非遗数字大理峰会”时推出的“扎染瓷杯”即为一例。对于文创开发,璞真扎染博物馆的最大优势是“两端”:首端是拥有大量可以研究利用的扎染技术资源,末端是接连不断的观众客流。于是本节开篇“为什么这么说?”在这里给出了完美的答案。

弥渡花灯综合传习中心

下关沱茶博物馆、汪情银器艺术馆等等其他博物馆目前也大都延续了扎染的道路,目前运转良好。

与此同时,也应注意到:博物馆是一个文化产品资源型的文化教育和研究机构,所以博物馆的文创产品,第一属性是文化,其次才是产品。大理的很多非遗博物馆既坚持了公益服务的使命,又正在努力探索实践文化创意产品开发。这两个方面统筹兼顾,最终形成了相互促进、相得益彰的局面。

传统工艺工作站的传统与“非传统”

大理传统工艺工作站2017年11月11日正式挂牌成立,“工作站”设在大理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工作站”下设大理、剑川、鹤庆三个基地,由云南省文化和旅游厅、大理州人民政府、中央美术学院、云南艺术学院、大理市璞真白族扎染有限公司、剑川兴艺木雕文化发展有限公司、鹤庆李小白文化传承有限公司合作共建。

剑川基地,建立在剑川兴义木雕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公司“掌舵人”段四兴是剑川木雕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千百年以来,在剑川这块历史上闭塞的高寒土地上,这里的匠人们以其精湛的手艺,沿着茶马古道的印迹,一拨拨走出去,然后不断带回来先进文化,滋润着这块土地。与此同时,茶马古道在文化传播上的功能开始彰显:剑川以及其木雕技艺开始蜚声于外。当华夏大地遍布了剑川木雕的精华,至此,曾一度的“木匠之乡”不觉间悄然转变为“木雕之乡”。从遥远的南诏至今,从“泥腿子”不断到各地寻找活儿到现在大批的订货单,透过那朵精细的弧形雕镂花瓣,似乎窥见了它的前世与今生,但此时,它仍然时传统的。

基地建立以后,剑川木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迅速找到了互通互用的关联密码。“泥腿子”变成“大匠人”,外来的先进理念、更为开阔的传承视野,让剑川乃至大理的非遗保护与利用悄悄插上了翅膀。

剑川基地作品连续四届入选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的、代表我国当代工艺美术最高水平的国家级制度性展览——“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展览充分展示中国传统工艺美术在当代的传承与发展,起到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引领当代工艺美术事业发展的示范性、导向性作用。段四兴们的身影以及他们的产品出现在全国各地的频率明显提高。

陈利芳

一个有意思的例证,说明了变化中的剑川木雕:有了女匠人陈利芳。她自己从小就喜欢和男孩子一样挥斧头、舞凿子,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匠人,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剑川工匠乃至云南的工匠,绝大多数“传男不传女”,很多时候为了手艺不外流,老匠人要么选择入赘的女婿来传承,要么干脆就让手艺失传。陈利芳放在以前的剑川木雕语境,算是一个“异数”,一个更为开放的大理终会走出老一辈狭隘的传承观,不再拘泥于历史窠臼。

说到“异数”,李小白银壶工作室则“更上层楼”——它将鹤庆银器传承与发展的内涵与外延均作了大胆的突破,这种“突破”是具有风险性的、甚至是对传统理念的一次直接的冲击,它成功了。

“李小白”宣传片拍摄

“李小白”突破了什么?整体的理念。它的方针是“学术研究、传承发展、创新实践”的有机结合。要知道,在此之前,大理非遗的工作无论是传承人还是项目,最多能够说得上“传承发展”,至于“学术研究、创新实践”则无从谈起。

此前,为提高国家传统工艺产品的设计、制作水平和整体品质,2016年3月起,文化和旅游部支持拥有较强设计能力的企业、高校、机构,在全国先后设立15个传统工艺工作站。云南大理传统工艺工作站是国家设立的第十个传统工艺工作站,帮助当地传统工艺企业和从业者解决工艺难题,提高产品品质,培育品牌,拓展市场。

“提高产品品质,培育品牌,拓展市场”“ 学术研究、传承发展、创新实践”表述不同,实则目的一致,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李小白”、鹤庆银器迎来一个新的历史机遇。

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非遗专家刘魁立(左)在鹤庆

随之,李小白银壶工作室浙江师范大学共建实践基地、李小白银壶工作室云南艺术学院共建教学实训基地、南京艺术学院 共建教学实践创作基地、谢菲尔德哈勒姆大学共建实习基地、上海工业美术职业学院共建实践教学创作基地相继成立。

2019 年 10 月 26 日,文化和旅游部非遗司、云南省文化和旅游厅、云南艺术学院、大理白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大理传统 工艺工作站鹤庆基地、鹤庆县李小白文化传承有限公司承办“大理传统工艺工作站—鹤庆基地对话会”在李小白银壶工作室举行。 这是政府层面上的高度认可。

这是一次有勇有谋、细心大胆的突破,正是这次突破,让“李小白”正成为银器界的“头部品牌”,市场也高度接纳了它们的产品。

今年二月份,国家文化和旅游部原副部长项兆伦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认识与实践》中提到:非遗不是静止不动的,它的“世代相传”,不是同一个东西、同一种方式永远不变地一代一代传下去,而是文化传统在一代代人的能动实践中不断被赋予新的创造。时代在发展,环境在变化,人也在变化,每一代乃至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的体验和认识,有自己的个性和创造活力,正因如此,才有文化的发展和演变,才有文化多样性的出现和丰富。

这种发展和演变,正在大理发生着,并悄悄的改变着非遗的现在和未来:生活无处不在,非遗无处不在。

非遗云南 王洪君 文

张正昌、大理非遗保护中心 图

责编 龚怡丹

审核 马永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