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普洱】蹄声茶韵里的茶马古道

早在20世纪中叶,诗人徐迟便送给云南三个词: 神奇、美丽、丰富。在那个年代,这宛若六字真言般空 灵的意境,是伴随着《五朵金花》馥郁的芬芳荡漾开来 的;是和着一曲余音绕梁的《芦笙恋歌》生动起来的; 更是《山间铃响马帮来》的马帮汉子们,栉风沐雨跋涉 在茫茫山岭间用清脆的铃声摇响的。

只不过那时的人们大都只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色彩 斑斓的民族风情,那一个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让 他们陶醉,却很少会有人去追问:那些山野里摇着铃儿 的马、那些用粗糙的嗓音吆喝着马儿的人到底出现于何 时?马背上实落落的驮子到底承载着何物?

直到若干年后,人们才听说“茶马古道”这个词, 从而关注起茶走出丛林的漫漫征途——然后才明白了山 间的马帮究竟为谁响个不停。

生长在中国云南边地普洱的茶,它们最先在原始林地里,从野生型古茶树到过渡型古茶树,再到现在的栽培型茶树, 依次驯化繁衍,这正是茶树从茫茫森林走出来,被人们不断驯化种 植成现代茶园的历史过程。而这样的演变,历经了几千年时光的交 错与更迭。

在云南普洱市镇沅县的千家寨,有一片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古 老最庞大的野生古茶树群落,占地面积4200亩以上。其中,千家寨 上坝1号古茶树树龄为2700年。这棵遗世独立于巍巍哀牢山腹地的野 生大茶树,以它那举世无双的王者风范被载入吉尼斯大全。人们敬 仰它,不仅因为它有着秉天地之精华、钟山川之灵秀的浓荫,更为 那一脉2700年来守望故土的忠诚。

与对待其他植物一样,人类对茶的利用最早是从野生采摘开 始的,之后是对野生茶树的驯化,最后才逐渐成为今天的栽培型品 种。那么,人类又是于何时何地开始对茶进行驯化的呢?

在普洱市澜沧县邦崴村,一棵过渡型古茶树静静地伫立了1300 多年。有关专家对其进行了研究,证明它属于人类驯化、栽培初期 的过渡型古茶树,尤为珍贵的是,这样的古茶树全球仅此一棵!邦崴古茶树的发现,将地球上的茶从野生到 栽培之间这一重要环节衔接了起来。这棵 举世无双的古茶树,从雨林深处走来,千 辛万苦带来了澜沧先民濮人对茶树驯化、 栽培的信息,解决了争论长达一个多世纪 的茶叶原产地问题,明确了世界茶树的起 源地就在中国,在云南普洱!

而位于宁洱县城30余公里外的困鹿山 古茶园,更是因其保留了遥远年代里人工 种植的大叶种、中叶种、小叶种古茶而吸 引了世人的目光。这些布满了雨苔风锈的 古茶树由此而烙上了光荣的印记,因为光 荣,他们成了国宝级的树。

就这样,自然本色与世俗凡尘相交融,在那峥嵘的枝干间,在 那恒久的叶脉里涌动。

于是,自然的普洱,无私的普洱,大度的普洱,那古老而又生 生不息的脉动,那旺盛而又浓酽如血的意蕴,随着叶脉般四通八达 的古道,往北穿越横断山主脉密集的大峡谷群,浸漫了喜马拉雅高 原;往东流溢在湘楚大地的笙歌琴韵里;往西跨过缅甸、老挝隐天 蔽日的林莽与伊洛瓦底江水相映成趣;往南便凝就成泰国、越南蕉 风里椰树下的渔舟唱晚。

绵延了千百年的茶马古道正是以普洱茶为缘起,以普洱府城宁 洱为源头,延伸向四面八方的。

作为普洱茶的命名地、核心原产地和加工集散地,以宁洱为中 心辐射国内外的茶马古道就有5条:

进京官马大道。亦称“前路官马大道”。此道以府城宁洱为起 点,上连省城昆明,直抵京城;下接周边国家,出境缅甸,通向东 南亚。

普洱西藏茶马大道。这条道兴于“茶马互市”,以府城宁洱为 源头,通滇西进藏区直达拉萨。其支线经保山进入缅甸和印度。

普洱江城茶马道。这是一条普洱茶销往国外的重要通道。 普洱澜沧茶马道。又称“旱季茶马大道”。从宁洱经思茅到澜沧景迈山茶园后再到西盟或孟连,是到缅甸最便捷的一条茶马商道。 南路勐腊茶马古道,由宁洱经思茅、勐腊到达老挝。 这些迂回曲折的古驿道,有的甚至从遥远的秦汉时代开始,就

承载着自然给予人类的恩赐,坚韧地完成了对数千年历史的洞穿, 对数万公里地域的串接,它的尾端,一直延伸进“二战”那些烽火 连天的岁月。

一代又一代人,一队又一队马帮,在这些古道上艰难地行走, 从普洱茶的故乡启程,带着普洱茶的芳香,带着满心的希望,也带 着一身滚烫的汗水和两脚斑斑的血迹。云游的马帮就这样,沿着茶 马古道缓缓移动了千百年,像一朵又一朵饱含了雨林与峡谷灵性的 云,行行复行行地飘向喜马拉雅,飘向皇城天朝,飘向世界的许多 地方,不仅将茶的灵性撒播天下,更在神州大地多姿多彩的茶文化 中酿就了普洱茶越陈越香的独特秉性,成就了弥漫着历史沉韵的天 下普洱。

我曾经无数次地在这些古道的遗存段上流连徘徊,也无数次地 遥想着当年那些茶事鼎沸的日子里千百匹骡马川流不息的盛况,但 更多的想象还是那些淹没在马蹄声碎里的悲怆与顽强。

穿山越岭的古道常常是崎岖险峻的,犹如挂在悬崖上的藤蔓, 在群峰攒动、空谷流泉中起起伏伏,时而攀上云端,时而坠入谷 底。宽阔、笔直、平坦绝对不是它的形象和个性,有时它甚至细如 游丝,若断若续。这样的时候,戴红缨、挂明镜、身插帮旗的头骡 打着响鼻踟蹰不前,赶马人仰着脖子皱着眉头费劲端详,头上的天 很近,蓝得让人发怵,脚下的山箐望不见底,只听见水声如雷。

赶马人开始打几声呼哨,然后扯开嗓子,拉长音吆喝着,提醒 对面的来者尽早回避,以免狭路相逢。在一阵踟蹰之后,马帮艰难 地、缓慢地继续前行。

脚下的路虽然难于上青天,但为了那些不同寻常的“树叶”, 来自雪域高原的骏马在古道石板上踏出了深深的蹄痕,牵引着骏马 的汉子,用双脚走出了茶叶进藏的传奇。当帐篷里的姑娘们欢呼着“加察热!加霞热!加梭热”(茶是血,茶是肉,茶是生命)热情 地奔向他们时,这些征服了千山万水的勇士,朗朗的笑声里,泛起 了浓酽的茶香。

脚下的路虽然遥远漫长,但为了那些不同寻常的“树叶”,马 蹄踏出了火花,被山道磨蚀的铁掌一如半轮残月。进贡的马帮用双 脚丈量大地,从太阳升起之处,一直走到日落之乡。当来自普洱大 地的草木,化作缠绵于皇城天朝的王者之香,化作乾隆帝“独有普 洱号刚坚”的赞誉,化作“瑞贡天朝”的专宠而独领风骚200多年 时,千万双赶马人的脚,千万只响声清越的马蹄,终于从迂回曲折 的古道上走来,走进了文人雅士的浅吟低唱中,走进了世人滚烫的 目光里,走进了历史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