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 :不倦的歌者——帕男诗简评

读帕男的诗,像一种痛苦的修行。目录上“《首先面对凌迟的是鱼》《在于一个具有深度的乐手》《尝试我的疗法》《这是窗牖的必备课程》《这是最简约的骗局》《好多结果都不是我的本意》”诸如此类的诗名,在没有读内容之前,我很难把它们跟诗联系在一起。要硬着头皮着读,真是一种挑战。

大致浏览完一千多页的诗行之后,在可观的数量面前,我想到了“太平广记”。帕男的诗歌既有对花鸟虫鱼、节令气候、社会现象等丰富而驳杂的外部世界的观察,也有对为人处世、亲情、友情、爱情等等多方面的思考、感悟和以及对宇宙、生命的追问。我们都是尘世的过客,但很少有人会连续几十年辛勤地记录见闻和感想,串联成诗。帕男最难能可贵的是始终保持着对诗歌创作的热情和灵魂般的皈依。

读帕男的诗,可以感受到他是将笔触落实到大地上的,这令我想到白居易的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帕男的诗歌很多是对时事的反映,具有“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这自然是受到了中国文学传统的影响,但同时他又用了非常口语化的语言来表现。例如《我的群体》这首诗写到“我的群体/是真正蹲在墙根那几个/抽着土烟的老农/我习惯了散发着臭气的生活/他们讨论的都是自己的事情/诸如王麻子家的牛/偷食庄稼的赔偿问题/又诸如张三家汉子偷了李四家的婆娘/在这样的村里/要想私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对农村底层群体的人与事描摹之真切,让人联想到他曾经有过的农村生活经历。不过作为一位从政已久的官员,他显然早已不属于那样的群体。这些的写作令人感受到了诗人的共情能力,有着非常强烈的在场感,但诗人不是一种旁观风景的心理,而将眼中的人与事转化为一种个人记忆,进行严肃思考。

读帕男的诗,我们也能感受到世界文学的广泛影响。例如他的一些短小精悍的诗有日本俳句影响的痕迹。而他的那些貌若随意命名的诗歌题目,似乎有学步法国诗人波特莱尔的《恶之花》来故意恶心读者的视觉,引起一种反向的思考。而他的诗歌中确实也有一些象征主义风格的,例如选集的第一首诗《落花是一个旧时代的禅让》,就用“落花”来象征“死亡”,诗歌用语也刻意最求一种奇巧。不过,整首诗也融入了中国古典诗歌精神,体现出诗人的一种可贵探索。再如《老了的老》这首诗也采用了象征主义者的联想。

帕男善于从日常生活中的细微处去挖掘诗意,但他大部分的诗歌规避了风花雪月、托物言志的抒写传统,力图进行多重尝试和探索,体现艺术的多样性。尽管帕男的诗歌质量参差不齐,但依然可见他的独特自由的发声,可见他无论在形式上还是诗歌精神向度上,都一直孜孜不倦地进行艰苦探索。他的诗歌内容有散文化和小说化倾向,有些诗歌是诗中有诗,构思新颖。他的诗歌没有华丽的语言却有广阔的空间,有辽远的思绪和多重的思辨。整体上看,他对诗歌有一种皈依般的虔诚,也在不断修炼中体现出他对生活的直率、真诚和热情。他的诗非常直接地表明对社会人情和自我的认知与判断,也有对整个世界和人生的思考。那些认识和思考有些用喃喃自语或自我争辩来体现,颇有“我与我周旋”的意味;有些又似乎在告诫他人或与他人进行对话,又或是举着麦克风对着众人表达他自己的经验教训和见解。既彰显了诗歌的能见度和包容力,又反映出诗人的襟怀和视野。能坚持近四十年的写作,非常不容易,帕男显然在不知疲倦的追求中找到了永恒的精神归宿。

最后我也想借由读帕男的诗歌的机会,对当代诗歌提出一些疑问:为什么我们创作的诗歌那么多,好诗却那么少?为什么可以吸收世界各国的诗歌营养了,我们的诗歌却依然远离大众、很难有直击灵魂的作品诞生?如何能够超越认识、思想层面进行个人深刻的精神反思和灵魂救赎,如何让诗歌在精神层面和灵魂层面完全地打开,而不流于内心缺席的思想说教?当我们接受欧美诗歌精神中的无畏、对抗与批判时,能否以更坦诚的态度去面对人生,真正学习到他们的精神内核而不是给人留下走捷径甚至投机的感觉?如何增强我们诗歌的爆发力和生命力?

作为一个诗歌大国,我们感谢一直有帕男这样不倦的歌者的贡献,我们也更期待有余音绕梁的歌者涌现。

夏露

2022年2月20日 于北京大学肖家河小区

文  夏露

责编 谢同希

审核 邱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