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几年涌现的乡村题材影视作品中，由本土作家沈力小说改编的电影《白桔》算是出彩的一部。它没有强大的明星阵容，也没有宏大的叙事结构，而是把镜头落在了一个村庄、一个普通乡民的身上，让人切身感受云南山地村落的独特气息，让我们由心地开始关注那些山地一隅。
一、文学性的坚守与转化
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乡村作家周立波的《山乡巨变》开始，乡村变迁就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成为文学书写的重要主题。这些作品记录下了不同历史时期下的乡村社会结构、生产方式与精神风貌。而现今，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时代背景下，乡村题材的电影创作也迎来了热潮，但多数作品面临着投资有限、叙事失真偏题、情感缺乏等困境，在市场与口碑之间难以找到平衡点。
《白桔》以一种新颖的方式，重新触及乡土现代性最核心的问题：乡村如何在时代的缝隙中重塑自身？土地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再次释放光彩？影片通过祖孙三代种植柑橘的不同遭遇，折射中国乡村从贫困落后到走向振兴的历史性转变。爷爷辈种植红橘的失败与悲剧，不仅是个人命运的坎坷，也是过去乡村发展缺乏科学指导、基础设施薄弱、信息闭塞的现实困境；而新一代青年种植白桔的成功，充分展现了新时代乡村发展的新路径。《白桔》没有刻意去美化乡村振兴的过程，营造轰轰烈烈的大场面，而是真实展现了其中的困难与挑战。同时，也不是关于土地的田园牧歌，更像是在两者之中找到了一种平衡，是一种复杂的精神风景，是一种介于记忆与现实、介于旧秩序与新希望之间的微妙张力。电影格外贴近真实世界，从引种、失利、重新试验、再度失败、再度重建，直到最后建立起规模化的格局，这样的乡村在时间长河的缝隙中生长，一次次被山地地貌打碎，又一次次被不断重启的农业循环重新缝合。影片中的青年，也由他们的心理曲线、家庭摩擦、与村庄事物的互动，让我们看到了事物发展的同构。
二、青年与土地的互为生成
影片虽以白桔为线索，但被真正唤起的，是时间的暗涌。祖辈种植红橘的失败创伤在家族中经年累积，沉默地塑造着他们对土地、对未来、对风险的理解方式。乡村社会的记忆与城市不同，它以“经验的延展”作为主体，往往一次失败要用数十年的谨慎来抵消。因此，影片在这种心理层上展开叙述，让土地成为情绪与命运的载体。
同时，影片还巧妙地设置了爱情线索与事业线索并行推进的叙事结构。白桔和阿布两位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并非孤立的情感表达，而是与白桔的种植事业紧密相连。从最初的相互试探、产生矛盾，到共同面对困难、携手奋斗，再到最终爱情与事业双丰收，两人的情感历程与白桔的生长周期形成了同频共振。这种结构让影片更加丰满，既展现了乡村振兴背景下年轻人的事业追求，也描绘了他们真挚动人的情感世界。
《白桔》以阿布为核心，他既不是未被时代触及的乡土青年，也不是彻底离乡的城市劳动者，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临界存在。他从一开始任由自己的猜忌而去让白桔受委屈，到最后主动去挖沟渠排水拯救桔树，他的知识眼界、犹豫迟疑，行动能力，都在说明乡村现代性并非外力输入，而是由内部主体逐步“觉醒”而来。正因如此，女主人公白桔，也从对科技特派员马小虎的质疑，到最后实现了完全信任与支持；村民们亦是如此，从迷茫到逐步觉醒，完成了产业的规模化。
影片的叙事节奏，与白桔的生长周期形成了一种诗意的同构，苗木的扎根对应人物的犹豫，枝叶舒展对应关系的松动，挂果阶段象征集体秩序的重组。隐现的是山地农业与自然的共存不确定性，其发展是这种被迫重复、被迫等待、被迫重新开始的循环性。影片抓住了这种结构，使叙事呈现出一种“生态学式”的逻辑。同时，影片中也保留了一些传统乡村的元素，如老人们使用的农具、传统的种植方法等，这些细节与现代元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展现了乡村在发展过程中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对现代文明的接纳。
三、影像美学与乡村现代性的叩问
影像语言则贴近土地。独特的光线层次，晨雾的扩散、正午的刺亮、日落的金色，都在视觉的变化上重新界定时间。摄影机低位移动，不是为了制造美感，而是为了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身临其境，进入乡村生活的尺度。白桔种植的远景，暗示了前路的迷茫；村民愁容的特写镜头，更是将情节推向紧张的高潮。村民从讨论、犹豫、怀疑、隐秘的支持、公开的反对，再到最终的转向，无一不具体体现。其中的矛盾并未被压缩成对立，而是被放置在社会关系的纹理中，呈现出一种内在的集体性张力，这也体现了文学性的魅力。
当然，影片也存在某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例如次要人物的形象是否略显单向，部分情节转折是否略快。我觉得这些问题并不足以削弱影片的整体意识结构，它提供的并非范式，而是一种观察路径。乡村的现代性问题，应当被放置在具体的生活世界之中，通过人物的犹疑、家庭的张力、土地的记忆和共同体的协商来理解。
同时，我们也要思考，若将《白桔》放入更广阔的文化语境，它所提出的问题并非关于农业或创业，而是关于“何以成为乡村主体”。乡村能否通过自身的历史经验与文化根系，在外部压力与内部更新之间找到一种自洽方式？
云南的经验告诉我们，乡村现代化并非城市逻辑的简单复制，而是一种与山地生态、族群结构、自然节奏密切相关的文化生长。正是在这一点上，影片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其情节，白桔不是产业品种，而是乡村主体性重新集结的隐喻。
文旅头条通讯员 汤洋 文/图
责编 杨燕婷
校对 童文文
审核 李元
终审 李文女